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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戍边人“永不消逝的巡边护边情”

2022-05-07 15:43:22    来源:

对于岩聪来说,“巡边护边”是他一辈子都要坚持下去的事情。

两天前,他又一次穿上迷彩服,背上五彩的“佤族包”,腰间挂上开山用的“剽牛刀”,和戍边民警一道,从位于云南省普洱市西盟佤族自治县边境线的180号界碑走到182号界碑,再到183号界碑——这条线路在50多年前并不是路,而是高山丛林,却被岩聪用双脚走出了一条路,人们称之为“额山路”。

“为了国家,值得。”这位62岁的老人笑着,仿佛在描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在边境线上,大小事都事关国家形象,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他的大半辈子都在巡边护边。这条来回10多公里的额山路,他走了57年,累计15.9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4圈。

“没啥害怕的,我是党员嘛,不怕。”岩聪豪气地说。

但时间和巡边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年轻时一个雨夜独自巡逻,他一边走一边砍草开路,不小心砍伤了自己的大腿,他简单包扎后忍着剧痛完成了巡边。由于救治不及时,加上当时医疗条件落后,他落下了病根,至今走路都会隐隐作痛。

如今,这个“开路人”变成了“引路人”,他带领一代又一代戍边民警,一遍又一遍地走着巡边护边的路。他希望更多的人明白界线、界碑的含义,“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我就该休息了”。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立志守护边境一线

西盟是岩聪的故乡,1960年他出生于此。这一年,西盟县岳宋乡4块界碑相继竖立。

作为中国两个佤族自治县之一,西盟西、西北与缅甸毗邻,国境线长达89.33公里。1956年,西盟从原始社会末期、奴隶社会初期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

岩聪的父亲岩张是佤族部落首领,是最早在边境线上巡逻的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岩张成为一名巡边特派员,被称为“行走的界桩”,他的巡边路从部落周边变成了祖国的边境线。

“共产党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只要守护好界碑,日子就会越过越好。”岩张常常这样对儿子说,“界碑就是国家的标志,神圣不可侵犯,谁敢破坏,都必须受到制裁。”

岩张的巡边特派员身份,在当时需要严格保密。但父亲巡边护边的言行举止,在小岩聪的心底打下了烙印,他立志:长大后要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守护祖国边疆。

5岁那年,小岩聪跟随父亲一起,踏上了巡边路。路上,父亲总会和他说起一些往事。这些往事,承载了这个家族三代戍边的情怀。

1949年2月,西盟县解放。然而,这时的西盟匪患严重、封建势力横行,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之中。为了守护家园平安,岩聪的祖父母将青春和生命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1958年,祖母在小马散参加西盟县党政军警民联合反击反革命叛乱战斗中牺牲;祖父作为老一辈佤族部落首领,为部落巡边护边一辈子。

“我注定要成为守护国家边境线的一员,这是传承。”岩聪说。

1967年,坐落于大黑山山顶的中缅181号界桩被敌对分子砸毁,国家尊严被严重侵犯。岩聪闻知此事,自发组织边民排查可疑人员,为国家打击妨害国(边)境管理犯罪提供了线索。后来,岩聪根据记忆,找到了界桩应该存在的位置,一笔一画为新的界桩重新涂抹上鲜艳的红色。

这个经历让岩聪深受触动,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使命:“守住边境一线,就是保家卫国。”

正式成为“界务员”

巡边护边保家卫国

1980年,岩聪正式成为一名“界务员”。这个身份从此在他身上扎了根。

彼时,老百姓的环保意识不强,边境线上的树木被大量砍伐,这不仅让原本就不明晰的边境线变得更加模糊,还给边界管理和两边百姓的生产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1988年,岩聪到有关部门申领了近2万棵杉树、水冬瓜树、酸木瓜树苗,拿到树苗后,又积极发动妻子和亲戚一同种植。

对于岩聪这个做法,妻子起初不理解,认为丈夫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岩聪每天在边境巡逻,家里家外的劳务几乎都由她一人承担,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种树了。

“他一直给我做思想工作,说他希望自己守护的是绿树成荫的边境。后来我被说动了,想着保护边境是大家的责任,就和他一起种树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妻子腼腆地笑了。

现如今,80亩荒芜的山坡变了样,岩聪当年种下的一棵棵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现在的巡边路两旁郁郁葱葱,就像一个个守卫祖国边疆的卫士矗立在边界上。岩聪感慨道:“边界线上的树林已经长大了,也变得更漂亮,守护边境更踏实了。”

1993年,岩聪参加了180、181号界桩的修建。也是在这一年,他想出了拉铁丝网拦边境牛的点子。

这年夏天,境外大片土地被用于种植罂粟,境外村民放养的牛羊无草可吃,加之边界无天然屏障,这些牲畜经常过境啃食我国村民种植的庄稼,给乡亲们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如何“拦牛”成为岩聪急于解决的问题,反复考虑后,他决定将拉铁丝网的想法向上级报告。

这个点子得到了上级的肯定,施工计划很快被提上日程。自开工之日起,岩聪便在施工现场奔忙,引导施工队分清边界线、拉网、挖洞、插杆、拉铁丝,只要能帮上忙的,他都抢着干、帮着干。短短半月,整个边境线都建起了扎实的“铁栅栏”。

为了防止有人剪网偷渡,岩聪还带着村民轮流在便道附近蹲点,无论是薄雾晨曦还是繁星夜半,他们两人一班,日夜守护着边境安宁。

“现在天太黑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什么事,你家里还有小孩需要照顾呢,快回去吧。”在蹲点处,岩聪经常对一同值守的老乡这样说。在村民眼里,村里无论有什么事情,岩聪都会帮着做,他总是拍拍胸口说:“我是党员嘛,不怕!”

这个“党员梦”是在1991年实现的。那一年,他向当时的娜妥坝办事处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经过严格考察,他如愿以偿加入党组织,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1995年夏,境外一些村民趁周边无人,偷偷来到边境的河道采挖河砂,恰巧岩聪和边防战士巡逻至此,“偷砂贼们”被逮个正着。

“他们听不懂汉语,我过去跟他们说吧。”岩聪上前去用佤语劝阻对方,经过耐心沟通,境外村民撤回采砂工具,拆掉了私自搭在河上的木桥。岩聪明白,这样做不是长久之计,便将相关情况向上级作了详细汇报。最终,我国与缅甸佤邦政府签订协议,非法采砂行为得到有效遏制。

此后,岩聪在巡边时便经常抓住时机向村民宣讲法律知识,“要让大家都明白在边境上做什么是违法的,不然他们到处乱采、乱砍、乱走,这样不就全乱套了吗?”

凝心聚力普法防疫

严把边境“入口关”

宣讲法律知识已经成为“戍边人”岩聪的一项副业。发现村民涉毒,他便跑到村民家里苦口婆心劝说;听到有人有组织他人偷渡的念头,他便给对方释法说理……

有村民称他为“和事佬”,不管是村民吵闹还是牲畜越界吃草,只要是发生在辖区内的事情,他都要去管。对此,岩聪笑着说:“边境线上的大小事都事关国家形象,怎么能是闲事呢。”

边境线上的一个“老大难”问题就是禁毒。岩聪回忆,几十年前,很多毒贩埋伏在深山老林中,甚至和土匪勾结把毒品运往中国,导致这里毒品泛滥成灾,父亲吸了儿子吸,儿子吸了孙子吸,很多家庭就这样完了。

岩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么办?他和其他护边人员一道,在巡边时抓紧一切机会向村民普及毒品危害知识。

后来,西盟县引导村民将禁止吸毒、贩毒、种毒、制毒有关内容写入村规民约,明确个人、家庭、村民小组义务,通过少数民族“盟约”“起誓”等方式,逐级、逐户签订《禁毒村规民约》,实现自我约束、自我管理。

2020年国际禁毒日,西盟举行了“禁毒健康行”酷跑活动,近50名活动参与者来到中缅180号界桩,沿边境线向募西公路前进。作为护边员,岩聪很是欣慰,“现在的娃娃们幸福多了,以前我们哪能接受这些禁毒教育”。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防止疫情输入成了岩聪和其他护边人员的另一项重要工作。

2020年年初,普洱边境管理支队勐卡边境派出所组建“党员突击队”,在边境便道搭建帐篷防范境外疫情输入,岩聪所在的社区也组建突击队前往参战。由于岩聪年龄大了,社区未安排岩聪参与执勤,可岩聪对大家说:“边境上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发生什么情况,没人比我更熟了。”

就这样,他和戍边民警又走上了严防境外疫情输入的道路。其间,他白天巡线,带领“党员突击队”跋涉大黑山察看界碑;夜晚“堵洞”,住在便道旁的执勤大棚中,与民警一起把住关口,严防境外疫情输入。

在爬山察看界碑前,社区的武干劝说岩聪:“大聪(佤语:岩聪)啊,你的肤色都跟界碑的颜色一样了,年纪大就别进山巡逻了。”岩聪当着戍边民警的面回复道:“他们(民警)没有一个是本地人,常年驻守保我家园,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再说了,走了大半辈子的边境线,你叫我不走,我怎么习惯。”

57年来,岩聪引领着一代代民警戍守这里的每一块界碑、每一个山口、每一道河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戍边民警换了好几代,老护边员岩聪没换。

薪火相传守护界桩

阿佤人民奏响新歌

这个肤色几乎和界碑颜色一样了的老人,在57年的巡边护边生涯中,深切感受到祖国的日益强大。

过去,西盟县留给人们的印象是偏远落后,村民好吃懒做,不愿意劳动。2015年年底,全县共有贫困村34个、建档立卡贫困人口9230户31502人,建档立卡贫困户人均纯收入仅1913元,贫困发生率为32.57%。

随着扶贫政策深入,村干部指导村民学习种植养殖技术,督促他们改掉陋习,帮助他们树立依靠劳动改变贫困的信心和决心。2018年,西盟县退出贫困县序列,率先在全国“直过民族”(指新中国成立后,未经民主改革,直接由原始社会跨越几种社会形态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民族)地区实现整体脱贫摘帽,并在2018年、2019年脱贫成效考核中连续2年排名云南省第1位,荣获2019年“全国脱贫攻坚组织创新奖”,也是云南省唯一获奖的县(区、市)。数据显示,2020年,西盟县实现生产总值260250万元,同比增长6.1%,增速全市第一。

“前段时间,政府来人给我们测量每家每户的面积,要建设新农村,帮助我们盖新房了!”岩聪高兴地对记者说,正是因为国家强大,以及有这么好的政策,帮助边境人民实现了脱贫致富,现在不仅他家,其他村民的年收入也都大幅提高了,“有的年轻人出去打工了,有的留在家乡务农,但是不管怎样,我们的生活都变好了”。

经济条件改善后,岩聪给家里换了一台新的大彩电。每天巡逻完毕回到家中,他就打开电视看新闻了解国家政策,再把重要信息翻译成佤族话,转告给不懂汉语的老人。“我没什么文化,最爱看的就是新闻,父亲也告诉我,要永远跟党走,看新闻能了解党的最新政策。”

岩聪的业余爱好广泛,他精通“得”“独弦琴”“摆”“佤笛”等70多种佤族民间乐器制作方法和表演技艺。2002年5月,他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巡边时,只要有闲暇,他便给大家演奏一曲,消除大家的疲劳,让外地来的民警感受到这里的美好。此外,岩聪还免费培养了三批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

岩聪不仅是佤族文化的传承人,还是边境地区的文化传播者,他经常将惠民政策、法律规范、疫情防控等知识翻译成佤语,通过广播在边境地区传播;也多次参加大型活动,表演佤族民间舞蹈、乐器,传播佤族文化。

岩聪说,他的乐器都是父亲教的,佤族文化和守护界碑一样,都必须要传承下去。因此,在儿子岩虎5岁的时候,岩聪也像父亲一样,将自己的儿子带上了巡边路,“巡边这个事要一直有人做下去,曾经父亲带我,现在我带儿子,一起守护我们的边境线”。

现在,女儿和儿子在他的教导之下,不但擅长佤族乐器,而且明白了守边的意义。

今年2月,岩聪的儿子岩虎前往北京参加《中国少年说》节目录制。在这个13岁少年的心目中,边境线上最美的风景线,便是家里的五星红旗。

“我的生命在界桩旁,我的根在中国。长大后,我想当兵,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更好地守护我们家的‘传家宝’——界桩。”岩虎说。

今年9月,岩聪的女儿也即将升学念高三,成绩优异的地希望能考上大学,今后将家乡建设得更加美丽。

对于这个小家的成长壮大,岩聪很是骄傲,但更让他自豪的是祖国的繁荣发展。

“现在巡逻,都不用拿着装备了,扛着国旗走在边境线上,比任何装备都管用,坐在界碑旁,就像在家里一样,很舒适。”岩聪对记者说,“虽然我60多岁了,但还不算老,还要继续巡边护边,这种情怀永远不会消逝,直到我干不动为止。”

在斩钉截铁地讲完这些后,他起身拾起父亲留给他的佤族长刀,望向边境线,眼神坚毅。57年前那个曾经满怀豪情誓死戍边的少年,似乎一直未曾离开。

《法治周末》记者 杨代媛 【编辑: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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